说这些弟妹的姻亲要以品德为重,如今想来也是好笑。
他们两人都被辜负。
宝因垂眸,无情道:“身在世家,三姐便该懂得婚姻一事,不论是儿郎还有女郎,皆由不得自己做主。两人结为夫妻,三姐以为是恩爱两不疑,还是得成比目何辞死,愿作鸳鸯不羡仙?你今日所享,是林氏子弟入仕,是林氏女郎嫁去各府,两姓联姻得来的,因此世家婚姻称秦晋之好,而非琴瑟之好。”
林妙意闻言,顿时慌起来:“只要嫂嫂同意这件婚事我”
“太太同意,三姐同意,我有什么不同意的。”宝因笑着开口打断,眼里那池湖水,不起一丝波澜,“我只是你嫂子,这些本不是我该管的,六礼这些,等太太与陆府商榷好了,到时来告我一声便是,份内之事,我自会做好。”
紧接着,腿脚跪麻的林妙意便一瘸一拐的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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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烹离开后,童官也在戌时之前赶到了尚书省的值房中,从林府书斋中拿来了男子多年前所写的战役文章,其中剖析了得失成败。
只是下笔写这些时,尚未成人稳重,不知政事军事。
他要重写。
林业绥起身,走去案桌边,提笔蘸朱砂,在原有的字迹旁,留下朱批。
他一如往常的问了句:“府中如何。”
童官滞住,知道这句话是在问微明院的那位主子,可来时女子特地让人嘱咐过他不能说。
火盆迸裂出响声。
写雷霆二字时,林业绥沉声道:“我不想问第二遍。”
童官这才赶紧跪下:“大奶奶小产了。”
林业绥不说一言。
他手中的笔锋长久不动,慢慢洇出一滩红色,像道割出的伤口,缓缓流出鲜红的血液。
黄藤纸上,一句“其徐如林,侵掠如火,不动如山,难知如阴,动如雷震”才刚写完,便没了下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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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官驾着车,一路上不知喊过多少句“尚书仆射的车尔等竟敢拦”,才能在宵禁后赶回长乐坊。
停稳,跳下车,搬车凳放好,又赶紧踮起脚从车里拿出柄十二骨青罗伞。
这些几乎都是瞬间做完的。
紧接着,车帷被打起。
林业绥几步便下了车。
童官立马将撑开的罗伞递给弯腰出车舆的男子,随后拿出大氅给人披上。
不过几息间,林业绥已打着罗伞,入了府中,往那处种有梅花的院子走去,整个人沉寂的可怕。
雨水浇在伞面,如碎玉之声。
上夜的侍女正要关院门,在看到男子来时,赶忙垂头喊“绥大爷”。
屋内,郗氏正在念第五遍经文,香火寥寥,虎口处的佛珠在指尖来回,犹佛教所讲的人有轮回,只听她说:“今诸佛世尊,当证知我,当忆念我。我复于诸佛世尊前,作如是言:若我此生,若我余生如过去未来,现在诸佛所作回向。我亦如是回向。众罪皆忏悔,诸福尽随喜无量功德海,我今皈命礼。”
经声混在雨声中。
随即,另有一道两者之外的声音响起。
嗓音低沉清冽,似山谷回声,字字念来。
“我以广大胜解心,深信一切三世佛,悉以普贤行愿力,普遍供养诸如来。我昔所造诸恶业,皆由无始贪嗔痴,从身语意之所生,一切我今皆忏悔。”
林业绥立在那里,半阖着眼睛,比起妇人佛龛上的那尊,更像威严庄肃的佛像,听着妇人在念忏悔经,便像是极度不满这个善信的不虔诚,亲自开口念起经文来。
念完后,他掀起眼皮,像是佛的质问:“太太原是这样修佛的,造一遍恶业,便来忏悔一次。”
被迫止断晚课诵经的郗氏回头去看,察觉到是谁,复又转过头,似是明白男子为何回来,她老态龙钟的叹出一口气,自己的确是在为差点害得未出生的孙子没了而在忏悔。
妇人紧紧捏着佛珠,愧疚道:“幸好孩子还在。”
林业绥扫了眼:“我不问结果,只问原因。”
生怕再被送去寺庙,妇人想要从跪着的蒲团上起身,侍奉在旁的桃寿原是恭敬低着头,不敢听不敢看,听见动静,赶紧上去搀扶起来。
郗氏走了几步,又徒然止住,男子稍抬眼,她竟不敢再靠近自己这个儿子半步:“议婚的事这是在高平郡时,你舅母瞧着三姐喜人,说要是你那些表兄弟没成家,定要把三姐留在自个家里,随后又说到我七年前生病的那次,她在建邺的表嫂子来看我,府中六郎也要及冠了,要守父孝才耽搁至今,我想着左右三姐也没个议婚的人,宝姐儿又忙着府里的事,压根顾不上,到底是自小在我膝下长大的,也是我心头肉,我是先去问了三姐,她同意,我才商量议婚的。”
“既如此,日后三姐的婚事,太太便也别拿来扰她,府里还有谁不满婚事是自己嫂嫂做主的,太太也一并问清楚。”林业绥冷着声音,“免得出今日的事,您再造恶业,又得多念几遍经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