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因抱紧手炉, 指腹描摹着炉套上的折枝海石榴, 只觉自己身上的寒意被驱散不少, 可男子周身却拢了不少的冷意。
窗外只听穿廊而过的风声。
以及细不可闻的哭声。
兕姐儿又在哭夜奶了。
没一会儿,乳母便抱了来。
她夜里总是涨奶得难受, 沈女医又说恐会赌成顽疾,所以入了夜, 还是会亲自喂乳两次。
静默许久, 林业绥也像是被孩子哭声唤回神智一般, 出声应女子:“今日舅母真来了?”
“没待一会儿便走了,还给了大姐一顶金璎珞长命锁。”宝因放下暖炉,伸手去解棉袄和小袄的衣带, 从乳母手里抱过孩子后, 兕姐儿自己便寻着味吃起来了。
瞧兕姐儿吃得香甜, 她舒心一笑。
听着婴儿喝奶的吸吮声,林业绥执起火钳, 眼眸始终半阖着, 如同无悲无喜的神像,只是语气里没有对众生的悲悯:“舅母跟你说的去接太太回来?”
宝因细细品味着男子这句话,片刻后, 终于明白过来, 他以为是郗氏母族那边的人来府中施压了, 所以不悦。
“舅母是有提到太太不在的事, 想来是多年不见自己女妐,也惦记着见见,只是倒没提过接太太回来的事。”她哄着不肯再吃奶的兕姐儿,将自己的思虑说出,“接太太回府的事是我自个儿想的,心中也早有这个打算,铆二爷要成婚了,太太总该回来的。”
元日祭祀家庙时,便同时问卜了林卫卯的亲迎之日,最后卜出一个三月十八的日子,也已送去袁。
郗氏到底是嫡母,林卫铆在名义上也是她的儿子。
若那时郗氏不在高堂坐,袁家会如何想,那些高门贵妇又会如何说郗氏不尊礼数,儿郎成亲,竟也舍不得回家来。
且林府也落不着个好字。
只是当初是眼前之人做主送郗氏去宝华寺修行的,她总要商榷一番,不好擅自做主。
“太太那性子,回来她不自在,我们也不自在。”林业绥起身,抬脚踩上脚踏坐下后,难得有兴致去逗弄兕姐儿,“如今又有了孩子,你还要忙卫铆的婚事,且我在大理寺积压的案宗还有得忙,接回来也与从前没有两样,反来累你。”
“到底也是生爷的人,不能真让太太在宝华寺修行一辈子。”宝因垂眸,瞧着兕姐儿一边吃奶,一边去抓着她大人的手指不放,不禁笑起来,话里却掺了几分冷厉,“李秀婆媳没了,总能好些,又有前年岁末的事在,府内谁还敢欺上瞒下?”
怀里的兕姐儿渐渐吃力,咬不住,急得嘤了两声,小手松开,不再抓父亲的手指,睁开眼紧紧攥着母亲的袄衣边襟,圆溜溜的眼珠直盯着大人。
“明日我派人去宝华寺一趟。”林业绥收回手,从炭火中取了稍好的橘子回来,漫不经心的剥着,敛起眸,淡淡说道,“还是要瞧太太自己愿不愿回来,不然操太多的心也是无用。”
闻言,宝因抬眼去看男子,唇角微弯。
也是,那时是郗氏自个儿提出要去修行的,与他无关,自要去问。
见兕姐儿不再吃了,她腾出手去拿帕子,将还继续泌出的奶水擦拭干净,想要去系衣带时却有些力不从心。
林业绥瞧见,放下橘子,伸手将她袄衣拢好。
须臾间,哭声便又起来了。
张着嘴,小眼泪汪汪的。
还要再吃。
两人对视一眼,均没了法子,只能让她再吃。
瞧着吃上奶就不哭了的兕姐儿,宝因分出心神去想男子前面的话,何为舅母真来了?又忆起白日里陆氏的的反应,她不免更疑惑,试探问道:“太太和外祖那边可是有什么隔阂?我瞧舅母像是还不知道太太去修行的事。”
虽说相隔甚远,可事情都过去一年多了,但凡那边有些心,怎么会不知道郗氏去修行的事。
她三姐夫那时被贬谪外郡,三姐跟着一块去的,不久便生了大病,没有写信告知谢府,可还是叫范氏给知道了,送了好些名贵药材去,那病才好的。
况且郗氏去修行也不是什么要藏着掖着的事,建邺的高门大户都知道,若不是郗家对这边不上心,那就是得知林府处置了一同嫁过来吴陪房,所以才装不知道。
林业绥递了瓣烤好的橘肉到女子嘴边,言语间尽是淡然:“这些事我也不太清楚,只知我五岁时,外祖那边的人便不再与太太来往,太太也没再回过娘家,只是小舅母回建邺探亲时,会偶尔来林府瞧一眼。”
橘子的香甜味弥漫在鼻尖,宝因偏头,张嘴衔住,随后由舌尖卷入口中,齿间咬破,温热的汁水爆裂开,只觉沁甜。
闻得男子的话,将心中叹息连同橘肉咽下。
郗氏母亲是续弦,家中还有两个异母兄长,又只和同母的小舅父还有来往,大概是不离其宗的。
两人在屋里刚说完事,廊下便有婆子来说热水已烧好。
男子将余下的橘子搁在榻几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