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朝廷下达禁止牧马的政令,归入皇家,为护草场与陵江,规定一年之中,百姓只能来此牧牛羊四月,便连这七八年来,也另寻了草场踏春。
上书反对的人都是随霸主北渡来建邺的世家,他们所踏不是春,故于他们而言,终是失了其中所含的意趣。
“叔母说的正是。”宝因搁下手中的杯子,他们这些世家都并非北渡,反少了几分伤意,“这春色我瞧着也比往年更甚了几分。”
说罢,又怕眼前人与她客气,亲自递了杯加有葱姜及花椒的咸茶过去。
王氏嗅闻出辛辣味,眉毛都弯了起来,咸茶味千百种,她却最爱这口,生津又暖脾胃,待喝了口,感知到铜杯的纹样,不免多注意了些,拿远一瞧才发觉是摩羯纹圈足八曲长杯。
这类纹样款式是自外域流入,摩羯纹也是外域的,多为皇家所用。
这是拿了官家所赐的妆奁器物出来
宝因扫了圈食案,想要食些蒸卷,又恐脏了手,玉藻瞧见,机灵的用干净丝帕裹了块递给女子,她赞赏抬头,复又用微张嘴,用齿贝轻咬一口,里头的蟹黄蟹肉便在嘴中爆开而来。
王氏又见女子正在吃的卷子,金银夹花平截,需把面皮擀到似丝绢那样薄,再将蟹肉蟹膏铺上去,卷起来蒸熟,因截面为黄白交织,才取了这样一个名。
这类长卷子倒是常见,尤其是八月至十一月,那时膏蟹正肥,可如今这个时节的膏蟹还未成熟,能做出这样一碟蒸卷,螃蟹品质得是极好。
听说前几日官家也只赏给了三品官员的府邸各一笼,难道竟也赏给了林府?
她再想及今日要为铆哥儿相看新妇,了然一笑:“说来,陈留袁氏与清河崔氏的那两位娘子都已经来了。”
长颈微动,喉咙吞咽。
宝因用丝帕轻拭嘴角油污,见王氏还只喝了几口咸茶,打趣道:“叔母不先吃些?饿坏了,叔父要找我算账可如何是好?”
踏春宴要末正才散,何必着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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围春草场直到宣帝朝,每来踏春必要用数丈红葛布所用,每五步一甲士,后在武帝手中,长驱直击外敌,又以狠辣手段内治,晚年自认天下在他手中已是海晏河清,开始不设围帐,甲士也仅在四方守卫。
在东南西北四方中,又以西面居高,可俯瞰江面浩浩,故于此处设皇室大帐,设宴席酬百官。
宴席过后,七大王李毓听着远处传来的郎君喝呼声,神早已飞去,已然是起了纵马兴致,众人皆知这位大王没什么爱好,心中只有策马二字能引他注目观望。
可也只在广阔草场,从不去百姓安居之处,扰乱民生,乃是几位大王中,最有官家仁爱之心的儿郎,故才最得圣心。
眼下宴席已尽到侍奉之道,极为宠爱此子的皇帝也就点头准允他起身离席。
七大王疾速大步的走下高坡,常年侍奉在他身边的王府舍人早已从马厩中牵出这位大王近日最爱的那匹高马,此马因毛色在日光之下会泛出天虹,灿烂炳耀,得名“逾辉”。
他翻身上马,从舍人手中拿过马鞭,抬起挥下间,人已驰骋于草长莺飞的春色中,不时发出几声痛快的喝声。
人欢畅,鸟受惊。
飞累的黄莺正要停歇,却又被这一人一马吓得立即腾飞,成群的径直往北边飞去,似乎要飞回故乡去,可飞了没一会儿,便停在男子身侧不远处的地上,垂食草粒。
林业绥站于翻腾的江边,陵江之水发源于长江,这儿是陵江在建邺城江面最宽之处,虽隐有长江之势,但终是比不上,当年博陵林氏正是由此随霸主进入建邺城。
从此远离故乡。
林氏第一任家主于乱世积累巨财,世人只知林氏以钱财相助霸主争天下,却不知那时林氏家主早已暗自决定孤注一掷,除了自己外,更让族内子弟尽数从军入仕助霸主夺天下。
林氏把人财皆投入到这场乱世争霸中,不留后路。
皆因当时三足鼎立的局面虽才初形成,却也意味着乱世终有一日会结束,并在不久的将来,博陵林氏若要从商末之流进入世族,需尽早建功立业,成为未来的开国功臣,但在三位霸主中,其中两位早已形成自己的势力,自己便是一方财主,南北两方的无数世族皆是趋之若鹜,不需要一个商贾之家的助力。
于是林氏家主瞧中了庶族出身的本朝太祖。
终是位列三公九卿,五代公侯,家族显赫一时。
江声滔滔下,吃完食的黄莺接连飞走。
昨日接到监察御史任命文书的裴爽循着黄莺的痕迹走来,瞧见男子伫立江边,一言不发,便知是在缅怀北渡的先祖,可裴氏与王谢等大族皆是建邺的北方世族,踏春便是迎春,难有这些多余的感伤。
他走上前,随着沉默片刻后,才直言道:“不知林内史推举我做监察御史,可是要我做些什么?”
音落,江浪翻滚,吞没水面浮萍。
林业绥将落于江面的目光收回,瞥视一眼身侧之人